他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已经好一会儿了。烟灰都给抖落成了小小一撮谷粒堆的模样。摸摸腰间，又掏掏裤袋，啥也没有了。他睁着疲惫又明亮的眼睛，脸部粗犷的轮廓，此时在口罩和夕阳的光的作用下也柔和下来。他起身朝村口走去。

“凭啥不给进？叫你领导亲自出来跟我说！”

“领导来了也一样。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进，赶紧走！”

“哎，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？”

“可明明是你先……”

老远地，他瞅着这一道防线，有人闹事。于是两只大脚呼呼地甩将开来，冲上去挡在中间，声如洪钟：“别吵别吵！听我说，我是……”后边儿的话也不是他故弄玄虚，而是左边闯入者一拳给他招呼得头晕眼花，右边村干部一护却把他拉得脚底打滑……

这次他又坐在村口的水门汀上了。两道视线齐刷刷地盯着他裤腿上的嗒嗒的泥水。“对不住啊，书记，今天耳朵不机灵，没听到是你。”值班的村干部歉意地说。

他摆摆手，一只手不自觉地摸进了裤口袋，又讪讪地退出来抚了抚膝盖。闯入者这时候老实了，笑着一张褶子脸，讨好地递了一根烟来。他没好气地望一眼，没接。

“赶紧走吧，回你村好好呆着，宣传那么多次了，疫情期间别出来瞎晃。你不仅对自己不负责，而且对别人也不负责！做人莫要太自私……”他抖了抖鞋帮，转过头对登记的村干部交代：“外头来的和村里没通行证一定不能随意进出！一定不能！我去山上看看。”两人连连点头。

喘着气儿上了山，山上风大，却有一点火烛，一闪一跳的。没准儿真是有人在祭奠亲人！拨开半人高的草叶子，他喊：“是谁在用火？特殊时期，能别出来就别出来；私自出来祭奠，违规用火，万一酿成火灾怎么办？”没人吱应一声。走近了一瞧，果然，一部分未烧干净的纸钱被风刮到旁边的干草上，已经自在地烧起来了。他只好自己当消防员，赶忙用脚踩灭了，又跑到高处远望，就瞧见有一队伍的人，缓缓走在山下的田埂上。这怎么行？聚集性祭祖扫墓不算，看这还准备要聚会聚餐？来不及歇一歇上山的累，他又冲下山去了。

等追上去教育完了在山上用火的人家，他再次跑到村里的广播室，非得再强调强调防控工作啊。可到了门前，一摸腰间？啥也没有。他只能就着月光，好笑地往家走。

家门开了，妻子在院里洗衣，正理着他的衣服，“啪嗒”掉出来一大把钥匙，还带出些泡烂了的香烟，见着他这副模样也觉得十分好笑。

他走进来。一步一个大脚印，又是泥巴又是碎纸，等上了石阶，还沾了那一小堆烟灰。风一吹，月一照，脏脏的脚印落在白净的水门汀上，直到混了烟草的支棱开的钥匙串跟前。他忽然想起儿子网课的作业，画的是长长茎杆的掉了毛的蒲公英。

“乱中有序，乱中有序啊。”他笑着说。

泸州天立学校高2019级7班：罗陈旭

指导教师：江继涛